豆陶齋

在一次旅程中，騎乘公里數破百，似乎是件重要的起頭。

前天，為了陪朋友練習花蓮洄瀾300公里，也在台三線上，來回騎到破百。
除了有一段時間沒挑戰山路，大腿痠疼之外，破百這件事，我也來回想了幾遍。
究竟，破百的意義在於?

在人類的單位與度量衡的出現後，百，就是一個里程碑。
在中文裡頭的百，有很多意義...
百步穿楊，形容神射手，即使距離一百步，仍可以很神準...
百歲以上，稱為人瑞...
百萬名車，只要過了一百萬，就是名車，95萬不算...
百般刁難，被用一百種方法刁難，就幾乎沒有任何事情不被刁難了...
千方百計，即使只用了36計，還是會被形容成一百種伎倆...
百分之百，就是滿了，無缺陷了，足了，完全的...
愛上XXX的一百種理由，就是有一堆說不完的理由...如果不到100，一定會被用力的湊滿....
考試一百分，就是你完全懂了，全部答對了，通通沒錯了，考卷上的題目難不倒你了....
台北101，就是比100再多1，象徵超越，象徵比厲害更厲害....
百，就是多，就是好，就是棒，就是挑戰與目標....
百，令人滿足....

說實在，我很意外，陪同破百，陪著朋友達到目標，應該是喜悅的，但我沒有...
算計了很久，從樹林到土城，穿三峽過大溪，衝石門水庫爬坡環湖，再繞回大溪老街處時，竟然才53公里，
最後決定，往任何一個方向亂騎，騎到65公里左右，折返回大溪，好加上大溪到樹林的26公里，到100整。

這樣的迂迴行程，沒有目的，只有里數表上的公里數，我不得不在其中找些樂趣，
於是拋開朋友設定的路線，硬是去嚐鮮，探路，
見到了半個石門水庫的美景，探索了在山谷中的悠閒鄉村，
買了大溪豆乾，塞滿我的隨車背包，
去了東和樂器製造工廠，與工作人員聊了幾句，
被充滿蔣中正雕像的慈湖嚇到，感覺恐懼...
從未去過的大溪吊橋，歷史與人工形塑的詭異氣息...
為了破百，在下班時段在熱絡的砂石車必經道路上，穿梭於廢氣之間，
我心裡稍微有些不爽了，對於堅持單日破百這件事，
但我沒說，因為，我一直沒能想清楚...
『如果，回到家，還沒破百，你會如何?』
「那，我就騎回台北，不然，就是硬繞到100。」
如果今天報名洄瀾300的是我，我會怎麼決定呢?
究竟，這是一趟出遊的旅程，或者，只是一個練習？
『你可以繞自行車道，繞個10圈，就應該會破百了。』我說，
「那不是太無聊了嗎?」是阿，風景重複、路況單調，的確無聊...
既然要破百，就應該可以選擇更有趣的方式...

下了城林橋，再過500公尺就到家，公里數顯示98公里。
「要不要去樹林夜市，買飲料。」
『......。』

我佩服朋友的堅持與毅力，一但決定，就會認真往目標達成。
但，我知道我的目標與他不同，我的目標是一個地點，我想。

高中剛畢業那年，要求老爸給我買了一台機車，
因為是新車，老闆和朋友們都交代，新車期間要「訓車」，
1000公里之內，不可以讓時速超過60公里，否則引擎會不好。
直到去年，我才知道原因：
新車引擎內部需要磨合一段時間，而磨合的過程，會有些碎屑，
每五百公里，最好更換機油與齒輪油，好讓碎屑有被沖洗掉的機會，
速度若是太快，則碎屑可能會損害到引擎內部高速齒輪的部份，
所以，1000公里，是個大約的指標，
也就是若引擎能在這1000公里內，順利的運轉，
並且引擎內的機油齒輪油都有定期的更換沖洗引擎內部，就算是訓車完成了。

我每天騎著車出門，就是四處繞，四處走，到處邀約朋友一起騎車亂逛，
每天盯著里程錶，每天看著一直進步的公里數...
終於，兩週內的某天，在陽明山上，我的機車公里數，破千了，
我高聲歡呼之後，立即催油門，開始享受「訓車」之後的速度感...
當天，在某個下坡的路段，我飆到破百...
我至今才知道，即使公里數破千，也不該立即加速破百，因為，還沒更換機油，不是?

只是，破百的迷思還在，追求速度也好，追求體能極限也好，
以破百為目標的挑戰，讓我開始迷惘。

據說，機車的時速表，有種「快樂表」的設定，
就是，即使時速不到100，但指針與顯示的表上，會顯示100給你看，
讓你開開心心的得到滿足，開開心心的騎乘著，
這「快樂表」的目的，是為了交通安全，希望機車騎士們，別騎太快，
所以用假表，來晃點人，也晃點自己。

朋友單車上的碼表，與我的，整個路程騎乘下來，我的多他一公里，
但，他仍想以他自己車上的馬錶為準，他馬錶說他破百，才算破百。
當騎乘單車，不為別的，只為公里數時，我有一種模糊與不確定的不舒服。

我沒報名洄瀾300的挑戰，但我猜想，從起點到折返點，再返回起點的這段距離，
或許超過300，或許差一點點到300，
300，只是個代稱，只是個「距離的目標」
在規定的時間內，達到目標，讓自己有一種完成挑戰的喜悅，可以肯定自己的技術與種種能力。

我參加過兩次橫渡日月潭的活動，旱鴨子一枚，完全靠著浮板和踢水，
三千三百多公尺的距離，第一次，我花了四小時游完，第二次，兩個半小時。
但，第一次比較好玩，慢慢的，漂浮著，欣賞著所有選手的創意浮具，
把自己整個浸在池裡，青山綠水的新鮮。
第二次，只是埋頭的前進著，當然也有愉悅的舒暢，但感受的確差了些。

而20小時之內，完成300公里的單車挑戰呢?
我無法想像，在侷促的心情下，我是否有能享受花東縱谷的美景，
我是否能體會在半開發的台灣東部，有著這麼一抹青綠，
這，算是一種旅程嗎?
我想起在去年九月初，與朋友沿著海岸從花蓮騎到台東的這段路途，
當一個轉彎下坡後，映入眼簾的藍天碧海，與一望無際的草地，
當時心情激動的流下淚來，讚嘆著美景，讚嘆著遠離塵囂的東台灣。

想到這，再回想到前天以破百為目標的旅程，真算不上是旅程，
只是一段練習，一段把自己當成機器踩踏前進的練習罷了。

我愛騎單車，但現在，再多的破百，也滿足不了我了，我想。